清晨，上海崇明东滩，一望无垠的芦苇滩中，不时传来鸟叫虫鸣，显得格外静谧。

「啾！啾啾！」几声清脆婉转的鸟叫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听到「同伴」的召唤，一群鹬鸟「扑棱棱」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一会儿后，纷纷落在滩涂上开始捕食。

不等它们站稳脚跟，突然，一张大网瞬间从滩涂上支起，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鸟儿即刻落入网中。

糟糕，是有人在捕鸟吗？！

没错，在二三十年前，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不同的是，过去被捕到的鸟儿，会成为很多人口中的美味。但如今，这些被捕到的鸟儿，却拥有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每天捕上百只鸟，

他是当之无愧的捕鸟能手

这位捕鸟人名叫金伟国，是上海崇明陈家镇八滧村的村民。年已六旬的他，皮肤黝黑，有着鹰一样明亮的眼睛和一双有力的大手，当地人亲切地叫他「老金」。

▲ 金伟国。

老金上衣口袋里，总揣着一样「法宝」——一只简单的竹哨。

别小看这只竹哨，它在老金的嘴里能模拟出30多种鸟类的「语言」，鸟儿一听到这哨声，就会「乖乖」地从天上飞下来。也正是靠着这只鸟哨，老金成了崇明东滩有名的捕鸟能手。

不过，老金最初学习鸟哨，只是为了贩卖野味、以谋生计。

▲ 金伟国的鸟哨。

在浩瀚长江的入海口，自雪域高原一路奔腾而来的长江，用千百年来夹带的泥沙，造就了我国第三大岛——崇明岛。

在崇明，有着一片241.55平方公里的广阔滩涂——上海崇明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这里，是过境候鸟迁徙路线上的重要停歇地和重要栖息地。每年近40万只迁徙水鸟在此栖息或过境，补充在旅途中损失的能量。

对它们而言，崇明东滩相当于一个加油站。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加油站，这些鸟可能无法完成每年往返澳大利亚与西伯利亚间近3万公里的迁徙旅程。

▲ 上海崇明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陈婷媛 摄）

20年多前，当地人靠滩吃滩、靠水吃水，有人捕鱼为生，也有不少人捕鸟糊口。

金伟国的家族，从祖父开始，就一直靠捕鸟为生。

金伟国跟着父亲学鸟哨，十几岁便学有所成。天空中掠过的鸟儿，金伟国一眼就能认出。「像黑脸琵鹭、鸻鹬、小天鹅等鸟儿，光听叫声，我就能分辨出来。」

15岁左右，金伟国已经成了一个可模仿出几十种鸟叫的「鸟王」。从那时起，他一直在长江边和东海滩涂以引鸟捕鸟为业。

▲ 金伟国在吹哨引鸟。

金伟国曾得意地跟人说起过，「以前一只大鸟能卖50元，小鸟每斤也能卖20元，我最多时每天能捉到上百只鸟。一个季节下来，可卖到几千元钞票，收入不要忒好啊。」

这意味着，一个捕鸟季下来，起码有几千只候鸟丧身在他的哨子叫声里。然而当时的金伟国，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情况发生的改变。

鸟儿越来越少，

他转行成为鸟儿守护者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鸟就越来越少了。」老金回忆道，「即使是我这样的捕鸟能手，每天捕到的鸟也只有十几只，比之前少了很多。」

老金也开始逐渐意识到：猎捕鸟儿就是在破坏自然资源，破坏生态平衡。

1998年，上海崇明东滩鸟类自然保护区成立，大片的滩涂、芦苇荡给来此过冬或迁徙落脚的空中精灵们提供了驻足的地方，崇明东滩成为了鸟类的天堂，金伟国也随之「失业」了。他收起竹哨，当起了泥水匠。

当金伟国以为自己的引鸟技术要尘封在记忆里的时候，没想到几年后，它又有了用武之地。

研究鸟类的迁徙途径、活动规律最主要的办法就是给鸟类套上环志。而给鸟套环志，首先要捕捉到鸟，但保护区的研究人员每天捕到的鸟少得可怜，这时保护区想到了金伟国。

相比国外科研人员通常用的炮网和粘网捕鸟法，用鸟哨捕鸟更加高效。

于是在保护区的宣传与动员工作下，金伟国决定转行成为「护鸟专员」，帮助科研人员捕鸟进行研究，并且一干就是二十年。

▲ 金伟国转行成为「护鸟专员」。

为候鸟们重建一个温馨驿站

清晨5点，在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时，老金就已经洗漱停当，穿上厚重的水鞋，扛着鸟笼、鸟网和支网的竹竿，在湿滑难走的泥滩上「出摊儿」，陪伴他的只有海风吹过芦苇发出的「沙沙」声。

▲ 老金的每日工作从清晨5点开始。

「开始我不是很明白，同样是捕鸟，怎么和护鸟扯上关系了？」曾一度迷茫的老金，捕鸟之余跟着科研人员学习给鸟测量体重、量身长等技能。

渐渐地，老金了解到，他捕鸟通过给鸟做环志，再把鸟放飞到大自然中，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研究候鸟分布动态及迁徙其规律，以更好地保护鸟类。

▲ 工作人员正在给鸟儿带上崇明东滩的特有旗标环志。

60％的水域、40％的潮间带滩涂，总面积241.55平方公里，总长43公里的岸线，是老金和同事们守护的领地。

除了帮助科研人员捕鸟，老金还兼顾着很多日常巡护的任务，例如救治受伤的鸟儿、拆除偷捕者的鸟网。不管刮风下雨、烈日当空，他都默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着南来北往的候鸟，更坚守着一份生态中国梦。

▲黑脸琵琶飞回来了。

正是因为老金的捕鸟绝技，如今的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在国际鸟类迁徙网络成员单位中，已成为开展鸻鹬类环志工作重要的站点之一。

从捕鸟人到护鸟人，老金用二十年的时光守护南来北往的鸟儿。他用自己的「鸟语」，与鸟儿交流，引鸟儿驻足，守护着美丽的东滩。

▲ 东方白鹳在崇明东滩重现身影。

盼得百鸟归来，甘愿一生守护

「如今，在东滩这个驿站，一年四季都很热闹。」 老金笑呵呵地说。

每年3月到5月，是鸻鹬类候鸟从新西兰、澳大利亚等地北迁的高峰期。每年7月到9月，是完成繁殖的候鸟朝南飞的季节，成群的鸟从黑龙江、美国阿拉斯加甚至是西伯利亚最北边来到东滩栖息补充体力。

到了秋冬季，会有雁鸭类候鸟成群结队从北方「远道而来」。每年有约6万只雁鸭在东滩越冬，2017年还记录到了珍稀程度可比肩大熊猫的中华秋沙鸭。

▲ 小天鹅。

但鸟哨这门绝活儿正面临后继无人的尴尬。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学了。」每每提及此事，老金都这样感慨。「我担心鸟哨没人学，更怕有人学了不用在正道上。」

▲ 如今已是万鸟翔集的崇明东滩。

近年来，为了让更多的人参与到爱鸟护鸟的行列中，老金到处派发鸟类保护宣传资料，动员民众参加志愿者队伍。

▲ 在崇明东滩鸟类科普教育基地开展的自然教育活动。

但这还远远不够，老金渴望着，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护鸟人行列。

鸟类的保护，还需要千千万万普通人的行动。

请您拒绝买卖和食用鸟类；

请您主动营救困在网中的鸟类；

发现有人在恶意下网捕鸟时，请您及时劝阻，或者拨打举报电话；

发现鸟类情况异常时，及时向当地野生动物保护部门报告。

候鸟飞越万里，

只为生命的繁衍；

人类驻扎滩涂，

只为生命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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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行动在一线的护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