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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湖环保“愚公”用20年青春和一条断腿,换普氏原羚生存自由

媒体:腾讯  作者:萤火计划
专业号:梅泥 2021/3/12 8:42:15

一片原本枯竭死寂的湿地,因为一位老人的努力而复活。他叫南加,环保志愿者口中的青海湖畔“愚公”。

这是一个现代版的“老人与湖”的故事,它向我们证明了,个人微薄的能力,在日复一日的不懈坚持下,也可以汇聚成改变世界的力量。

1·一位牧民眼中的青海湖剧变

冬季,冰冻三尺的青海湖看上去并不平静,爆裂状的湖心冰面,裂缝纵横,大小冰块在互相碰撞中接合。

“小泊湖”位于青海湖东南面,离岸大约4公里多——这片湿地,是青海湖水位下降后遗留下来的沼泽草甸地。从湿地流出的小河,蜿蜒注入青海湖。

俯瞰冬季冰封的小泊湖湿地。

2020年底,最大的一次寒潮刚过,共和县倒淌河镇梅雅村的牧民南加拄着拐,走进了小泊湖。

南加今年57岁,他脸色红黑,身材消瘦。一年前的截肢手术后,一截假肢代替了他的右腿小腿,这让他看起来步伐蹒跚。

他站立的地方,原本是一片白色盐碱地,如今已被半人高的土黄色草覆盖。

南加站在与他身高几乎相仿的草丛里。在他周边约千亩草场和湿地,过去曾垃圾遍地,土地盐碱化。

穿行在草丛中,南加说,判断一片草原的价值,不是看它的草料产量,而是其间生存的生物种类——巴掌大的草原上,要是能数出7-20种植物,它就是健康的。

传说有108个泉眼的小泊湖,原本是青海湖青草最早长出来的地方,也是黑颈鹤的栖息地。南加年幼时,就是在这里葱郁的草地、满地的鲜花和清澈的流水边度过的。

小泊湖的巨变,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围绕青海湖的自然资源开发和工业化进程开始了,乡镇和公司大搞建设,盖房修路,建筑垃圾随处可见。

除开建筑垃圾,还有游客、牧民留下的生活垃圾,“塑料袋、易拉罐、快餐盒,甚至医疗垃圾,在铁丝网、马路边、河道里、草滩上……”

“羊吃垃圾,人吃羊肉,其实吃的就是垃圾肉”。

2015年,小泊湖垃圾遍地的场景。

垃圾堵塞了湿地泉眼,湿地变得不再湿润,很多人跑来捡鸟蛋、捕鱼……湿地的野生动植物资源,开始迅速枯竭。

生态的破坏,也影响了当地的气候。南加印象里,小时候这里降雨很多,夏天从草丛里走过,下半身都会被露水打湿,“但后来经常一个月都不下一场雨,下也超不过两小时”。

当绿色褪去,年轻的南加视野里,只剩下零碎的山头、移动的沙丘、断流的河床。

南加小时候,老人常告诉他,水是生命的根源,有了水的长寿,才有岩长寿、树长寿、鹤长寿、鹿长寿,然后是人长寿。

“六尊长寿”,人排在最后,人应该更有维持与自然平衡的智慧与能力。

面对青海湖被污染的场景,南加感到难受和害怕。

2015年,青海湖边,曾经成堆的垃圾随处可见。

2·少了条腿,我并不觉得遗憾

南加对环境的救赎,是从拯救青海湖周边的野生动物开始的。

普氏原羚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曾广泛分布于内蒙古、宁夏、甘肃、青海等省区,由于人类活动影响及栖息地恶化,青海湖环湖地区成了普氏原羚的唯一栖息地。

普氏原羚全身黄褐色,臀斑白色,这是它们区别于普通羊群最典型的特征。

“大概从上世纪70年代起,普氏原羚遭到了大量捕猎,猎人背着枪开着车,车的下面放了低杆,晚上车灯一开,普氏原羚跟着灯光跑,一撞就倒下好几个”。

还有不少偷鸟蛋的人,黑颈鹤的蛋被拿走时,它会一直跟着偷蛋人,“一边走一边点头,就像是磕头一样”,南加亲眼看到,“磕头”的黑颈鹤被人打死,连着蛋一起带走了。到后来,黑颈鹤和其他鸟类也越来越少。

从1997年起,十几年里,南加解救了几十只被挂在网围栏上奄奄一息的普氏原羚,并成功劝说牧户降低承包草场的网围栏高度,拔去刺丝,20多户牧户也因此加入了他的保护队。加之国家对普氏原羚的保护力度不断加大,其数量从90年代的300来只,增加到如今的近3000只。

2014年,被挂死在草场围栏上的羊。

2016年,在南加的生态园里,得到救助的幼年普氏原羚,每天有孩子们轮流喂奶,小动物对孩子们格外亲昵。

湟鱼是青海湖“水-鸟-鱼”生态链中的重要一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也是青海湖特有的珍稀物种。但青海湖盗捕湟鱼猖獗屡禁不止。

2010年,南加组建了一支由30名牧民和志愿者组成的“青海湖湟鱼巡护队”,主动配合渔政部门制止非法捕捞。

经过多年努力,沿湖各县乡村,都建立起固定的巡护队,长期参与巡湖的有400多人,在盗捕高峰期,主动参与巡湖的牧民达上千人。

2016年,被困在渔网中的湟鱼。

南加和志愿者把大量盗捕湟鱼的渔网进行集中焚烧处理。

在保护野生动物的同时,南加也开始了对受污染湿地的改造。

1997年,村里划分草场,经商归乡的南加,主动放弃好地,换来已变成了巨大垃圾场的小泊湖的六七百亩湿地。

三年后,他卖掉牛羊,把家搬回这里,在湿地周围设立围栏,购置设备,带着家人动手改造。

因为靠近青海湖,小泊湖盐碱特别重,泉眼干涸以后,周围土壤会变得特别硬,根本挖不动。南加使用水泵抽取淡水,先浇泉眼,泡上两天,再把固化的垃圾挖出来。 通过清理水源、放水养鱼、种草植树、遏制沙化……小泊湖的保护范围,逐渐扩展到了现在的1000多亩。

从夏天的卫星地图上看,小泊湖已变成一片绿色,像是一只墨绿色尾羽尽展的凤鸟,翩迁在幽蓝的青海海岸。

2016年,青海湖边满地的垃圾。

经保护和治理后,普氏原羚在青海湖边的草场上奔跑。

2003年,南加捡拾垃圾的脚步,从小泊湖湿地走向整个青海湖,跟随他的牧民从小泊湖的一个村子,蔓延到青海湖周围40多个村子,10多个寺庙,以及青海省外的更多的人。

“2015年新京报做了《垃圾伤圣湖》的报道,得到了全国关注,之后每年全国来我们这里的环保志愿者有三四千多人,2020年虽有新冠疫情,也来了一千多人”,南加说。

十多年前,南加因骑摩托车被撞伤,留下腿疾,医嘱需远离风寒。但他长期巡护湟鱼,冬季经常睡在冰面,或在冰冷的水里捡拾垃圾,病情逐渐严重。2019年,南加腿部感染恶化到几乎不能下地行走。

2020年1月,因为腿疾加重,南加体重从160斤降到90斤,紧急接受了右腿膝盖以下的截肢手术,并安装假肢。

失去了一条腿后,南加在生活上有很多不便。

2021年1月21日,环保志愿者、牧民扎力环湖开车跑了近400公里,回来后对南加说,这次在青海湖边已经捡不到垃圾了,“最初那会儿,一两个人根本捡拾不完,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扎力说,“是南加的行动,唤醒了更多牧民保护自然的激情”。

南加说,现在普氏原羚得到了保护,青海湖垃圾治理好了,盗捕湟鱼也几乎绝迹,少了条腿,他并不觉得遗憾。

南加空闲的时候,喜欢到小泊湖湿地泉眼边的草场上晒太阳。

3·从一个人,到一群人

南加的故事,带动了许多志愿者加入对青海湖的保护——中科院华南植物园研究生魏磊就是其中之一。

魏磊根据小泊湖的卫星照片,绘制了一张生态环境图,直观地展示小泊湖湿地的植被分布。

“颜色最深的是小泊湖的核心沼泽地带,颜色次深的是草场,黄色标志的是沙漠区,靠近湖边颜色最浅的是盐碱地”,示意图显示了小泊湖现在的状态,沼泽、草场、盐碱地、沙地由东向西依次分布,直至青海湖岸边。

南加向前来参观的人介绍小泊湖湿地的生态环境图,他的外孙阿青也在一旁仔细听。

“小泊湖的沙地,是青海湖湖东沙漠下来最近也是最大的一片,所以小泊湖的生态保护意义非常重要”,魏磊说,接下来他会将小泊湖的植被种类一一标注到示意图上,那是2017年,他和志愿者团队在小泊湖观测记录到的112种植物。

“环青海湖的植物大概有四五百种,20年保护下来,现在小泊湖的植被丰富度是非常高的”,魏磊说。

在魏磊和其他环保志愿者看来,小泊湖的泉眼复活、湿地重生、鸟兽回归、沙丘退化,南加功不可没,他的故事,成了志愿者口中的传奇。

7岁的阿青在厚实的草地上撒欢,过去这里是一片荒滩地。南加家里的小孩从小耳濡目染,也种下热爱自然的种子。

有志愿者者说,“南加身上有一种强大的能量,那种能量,来自他对土地、环境、生命、每个灵魂的敬畏”。

手术后虽然行动不便,但南加的步伐并没有停歇。

他仍然会带着后辈及志愿者到沙漠,在几万亩,十几万亩的沙漠中,指导他们如何定位打点、测算沙漠和荒漠面积;在野外安装红外摄影仪,动态监测普氏原羚、雪豹和其他野生动物的种群繁衍情况。

“通过考察和监测,我们才能得出数据,更好地了解环境,保护环境”,南加说。

2021年1月28日一早,天没亮,南加带着志愿者到普氏原羚活动频繁的区域安放红外相机,观察普氏原羚的生活习性。

2009年,小泊湖湿地保护站和物种监测站建起以后,来了更多的学者、环保志愿者、还有做公益慈善的人,大家种树、治理虫害、讲解博物馆、绘制宣传墙面,制作动植物标本……这里成了青海湖重要的环保教育基地。

南加正在筹建生态展览馆,他常带着几个孙子在展览馆里识别动物,了解青海湖的生态。

4·治沙之路,道阻且艰

青海湖湖东的日月山脉、流拉山、拉拉山、加当山和青海湖之间的地带,是目前青海湖周边沙漠面积最大的区域。

三四年来,南加曾带领家人和志愿者,沿湖扎帐篷,餐风宿露,把青海湖环湖沙漠和荒漠化区域进行GPS坐标打点,再通过知名大学提供的技术手段,将坐标铺设到地图上,测算出沙漠和荒漠的大致面积。

青海湖周边面积最大的沙漠区,呈逐步向青海湖扩张之势,治理迫在眉睫。

2021年1月23日,青海湖畔气温在零下20度左右。

天刚亮,南加就带着7岁的孙子阿青,二女婿洛桑和志愿者史军鹏,乘一辆四驱越野车,前往青海湖湖东区域的沙漠腹地考察。

路过湖周半荒漠地带,他看到远处轻盈蹦跳的普氏原羚,发出鸟鸣一样的清脆叫声,南加摇下车窗和它们打招呼。

南加与阿青乘坐越野车,向青海湖东部的沙漠腹地行进。

进入拉拉山区域,他看到了另一幅场景,山下缓坡形成一条条巨大的沟壑,稍有起风,沙尘扑面。

南加说,这里过去植被很丰富,2000年前,他曾在这里放牧,但如今山体表面风化面积越来越大,辽阔的草原,几乎完全被荒漠替代。

拉拉山区域,南加还记着2000年前他在这里放牧的情景。

在一处叫夏龙多的谷地,有4棵孤零零的树立在冰河旁边。15年前,这里曾是一片原始森林,沿着河谷长满了树木,绵延几公里长,“因为沙漠的侵蚀,森林已经消失了”。

近几年,随着青海湖环湖两州三县的生态治理,大部分区域的沙漠和荒漠得到了有效治理,总体上沙漠面积在逐渐减少,生态发展向好。

在沙漠腹地的一处冰河上,南加判断,这一带水源比较丰富,用植树的方式可能会更有效防止沙漠扩张。

但治沙之路,依然道阻且艰。

南加说,光靠他一个人是不够的,只有将传统的生活态度、现代的科技手段和政府部门的有力监管结合起来,青海湖的未来,才会越来越好。

后记:有环保,才有未来

“有环保,才有未来”的共识,正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之间形成。

南加走访牧区的环保志愿者,了解他们参与环保的情况,收集问题并讨论解决方法。

共和县副县长韩福龙告诉我们,青海湖的大部分水域处于共和县范围,共和县可以说是青海湖最大的一个生态安全屏障。

“共和县下一步要打造无废城市”, 韩福龙说,这几年共和县投入1亿元,建成了3个污水处理厂和4个垃圾填埋场,最新的位于湖东的污水处理厂,预计2021年6月投入使用,届时“全县可实现所有垃圾和污水,收纳到污水处理厂和垃圾填埋厂进行处理”。

目前还不能直接进入污水处理场的污水,政府每年花300万元委托清运公司集中转运,确保污水不入湖。

另外,共和县将继续整治旅游乱象,对沿湖生态脆弱的地区设置高标准防护网,打击湟鱼盗捕等。

过去常有自驾游的游客通过牧道驶入青海湖边,如今这里不仅设置了警示牌,还发展了牧民生态管护员,确保青海湖保护政策的落实。

青海省林业和草原局书记、局长李晓南说,青海是亚洲重要的水源地,一切工作将围绕着水源地的保护区开展。

“2004年,青海省出境水量是400多亿立方,现在每年出境水量达到620多亿立方米,而且基本达到二类水质以上的标准”。

这是一个让所有环保人备受鼓舞的信号。

“南加对于青海湖生态的保护,起到了非常好的示范作用”,但对青海湖的保护,是一项长期的工程,仍需数代人的共同努力,“我们将进行全流域系统性保护,除了山、水、林、田、湖、草系统治理,还有冰川保护、沙化土地的防治,沙生植被的保护等”。

对南加来说,下一个20年又开始了。

南加和家中的小小环保志愿者们。他们能走稳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看见垃圾要捡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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