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辽阔祖国西南部的广袤山地，是全世界生物多样性丰富程度最高的地区之一。不计其数的野生生物栖息于此，在自然和荒野中世代循环。西南山脉多奇崛，横看成岭，陡转入云。那常年被云雾笼绕的高山草甸，滋养着一种隐秘而绮丽的生灵——绿尾虹雉。

绿尾虹雉（Lophophorus lhuysii）是我国特有的一种高山雉类，被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鸟中大熊猫”虽是称誉，也映衬出这一物种的稀有。有研究表明，过去数十年间绿尾虹雉的种群数量可能下降了一半。但不同于一身虹彩色羽毛的绚丽夺目，关于绿尾虹雉这个物种的保护情况，却迟迟未能进入公众的视野。

我国古代的新娘有凤冠霞帔，绿尾虹雉则是凤冠“虹”帔。当然，另一个不同之处就是在绿尾虹雉中，只有雄鸟才会有如此傲人的外表。头颈腹背腰，黄铜、青铜、湛蓝、雪白、蓝绿，多样的颜色写意地挥洒在绿尾虹雉的周身，也因此有了“十色锦”的美名。绛紫色的冠羽，多数时垂在脑后。偶尔甩动时，更显得意气风发。

相比之下，绿尾虹雉雌鸟的外表则显得朴素，而近乎乏味。全身暗栗、灰色、浅褐的主色调下，雌鸟顺利融入裸地和枯草组成的背景。其貌不扬的雌鸟，却占据牢牢占据着爱情的主动权。年复一年，繁殖期来临之际，雄鸟中的怀春少年们蓄势待发。理羽、展尾和打斗，肆意宣扬着自己的求爱之道。可惜有恃无恐的那一方是往往眼光颇高的雌鸟，于是小年轻们只好放下身段，厚着脸皮当心仪对象的“跟屁虫”，为自己的芳心争夺战加码。

显然，大雾弥漫的天气也影响不了雄鸟对成个小家的热切期盼。举目四望心茫然，绿尾虹雉身体力行地表演了“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

总有幸运儿抱得美人归，之后出双入对，亦步亦趋。但高山严苛的自然环境不允许缠绵的时间过分延长，交配的成功就标志着分别之期的将近。很快，绿尾虹雉雌鸟向着海拔更高的区域行进。那里植被更稀少，但自然之力在岩壁上雕琢出星罗棋布的缺刻，形成大小不一的岩缝或是岩洞，又恰好成为绿尾虹雉的理想营巢地点。

岩洞为孵卵的雌鸟提供了安稳的处所，避开天敌，又遮风挡雨。虽然叫做“营巢”，但绿尾虹雉的巢实在过于简陋。栖身的岩洞，实质上也只是崖壁上一处有限的内凹。在凹洞的平缓处，雌鸟会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垫上些干草、苔藓和自己脱落的羽毛。随即在灌丛的掩映下，开启时长约三周的孵卵期。

这期间鸡爸爸都不会出现。是无情？也未必。多彩的身姿是竞争配偶的资本，但在天敌眼里也如同自助餐厅的大字招牌。在缺少密集灌丛遮掩的裸岩地带尤其如此。因此，在远离妻儿的地方活动，反而是雄鸟能提供的最好保护。

整个孵化期雌鸟极少离巢，因为凛冽的山风会让还未孕育成的生命受到极大的威胁。只有在云雾弥漫的阴天清晨，她会短暂地飞离巢穴，同时留意不被巢周围的普通鵟、大嘴乌鸦等捕食者们探到了行踪。甫一落地，就又匆匆赶着回程。囫囵吞下一些草本植物的叶子，叨两口贝母的鳞茎，不多做停留，身影很快闪没于岩壁的裂隙间。

巢基本都是坐北朝南，倾泻而下的阳光带来温暖，也带来新的生机。幼鸟破壳而出，在母亲的陪伴下仔细体会这个危险，却也无限精彩的世界。

幼鸟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跟随妈妈的脚步。同样素朴的毛色让翱翔于天空的利爪也难以察觉，但只有随时处于雌鸟两翼的庇护下，它们才更加安全。初期，每天晚上雌鸟都会带着孩子们回到巢洞里过夜。等再过十几日，它们又会一起向山下行去。那里有依然守候的雄鸟，甚至大家族里的其他一些成员。随着繁殖期后天气逐渐转冷，绿尾虹雉开始愈发明显地集群，朝着高山杜鹃林和冷杉林的方向迁移。觅食的过程中他们会彼此分工：幼鸟们被安置在细密的灌丛里，成鸟在觅食的期间，还要轮流承担放哨的职责。负责警戒的个体跳到高处的树枝上，用敏锐的目光，审视着每一处可疑的风吹草动。

不论雌雄，在很长的时间里幼鸟的外貌和自己的母亲看上去几乎别无二致。在成长为远山的一抹虹彩之前，雄性的幼年个体还要经历多次的换毛。直到约一年后，亚成体的雄鸟才展示出些许真实身份的特征。不同于雌鸟眼周的白色裸皮，腹部羽毛上也没有斑斓的浅色蠹纹。偶然突兀出现的一片蓝色羽毛，是日后华丽蜕变的小小预告。不过这个“大男孩”，现在还依然略显羞涩，眼神牢牢挂在前面引路的母亲身上。

日月轮转，世代往复。绿尾虹雉简单，也艰险的生存故事一直在这片土地上如期上演，与人类的爱恨情仇也许亦能追溯到年深日久的从前。但在更加进步的如今，现代科技却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压缩着绿尾虹雉的生存空间。

不论在动物学界，还是文化界，将绿尾虹雉与古诗文中出现过的神奇动物进行对比都是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有观点认为绿尾虹雉是“青鸾”的原型，因“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山海经）；也有人觉得绿尾虹雉启发了先民对凤凰的想象：从雄鸟的背后看去，从下往上，由蓝紫渐变为赤红，好似一簇火焰。与古文的对比也许只算是捕风捉影，但演化的证据表明，在尚无文明的远古，绿尾虹雉就已和我们切实共存了悠长的岁月。而今天，对绿尾虹雉所有种群的保护已是刻不容缓，以避免这位老友的陪伴终于过早的未来。也希望子孙后代仍有机会看到那时的某只绿尾虹雉，依然身披着彩虹辉映新一天的点点曙光。

来源：

李东睿 冉江洪：四川大学 王彬：西华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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