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藩

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IFAW）

云南亚洲象项目主管

近日，云南 #象群北上# 已然成为云南省内的流量当担，媒体、网络带动了一批对于亚洲象的热议。虽然很多讨论和网友留言在我看来都偏离了对于这个事情本身应该有的理解，但对于亚洲象和亚洲象栖息地保护来说，这波热度肯定会让野生动物保护更多的进入公众视野，同时也给我一个长期和亚洲象打交道的资深从业者，提出了一些问题。

图片来自：中国环境

此次北上象群被命名为“断鼻家族”因为有一头小象鼻子受过伤而得名，之前他们生活在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出发时一共16名成员，北上途中1头小象出生、2头成年公象离队返回，目前共有15头大象还在途中，其中：成年公象、成年母象、亚成年、小象、不到半岁的幼象各3头，是个平均年龄比较年轻的家族。

因为我的工作关系，被身边熟悉或是不熟悉的朋友关注和提问，被提及最多的有几个问题：

这群象为什么会“北迁”？

如何才能让这群象回到普洱或西双版纳？

亚洲象真如宣传的那样可爱和温顺吗？

有关机构在这次大象北上中做了什么？

我们该如何与象相处？

资料图：亚洲象（摄影：邓佳）

首先，对于象群为何出现如此长距离的活动，我也与周边从事动物保护行业的同仁、朋友讨论过：自我国开展亚洲象研究以来，这么长距离的扩散就没有记录过（至少我的认知和网络上并无相关文章），基本可以将这次的事情当做一个特例。其中原因很多，可包含但不限于栖息地环境、干旱及食物的变化等。实际上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出一个科学的，有针对性的结论。有专家也讨论过是否因为迷路，或是本身就是一个随机的选择，在我看来都有道理。这并不是和稀泥，而是确实对于象群的活动，基于目前所能得到的信息，专家也只能推测，而无法定论。但这更说明我们应该扩大和加强亚洲象习性、栖息地利用状况、适宜栖息地等全方位的多角度的实用型研究。为今后亚洲象保护提供更多依据和参考。

至于如何将象群引导回原来的栖息地，诸多新闻报导里面也说了很多了。这里我只想对看到文章的各位说几点个人想法：

1、如果能以人为阻隔加引诱的方式，尽可能减少接触的情况下将象群“带回”，这将是目前最好的状况。但这个很难！举个例子——你是否可以完全控制一个3-5岁小朋友在对食物或玩具渴望时的行为，何况这些“小朋友”们不仅跑得比你快，还强壮到你完全无法控制他；

2、有不少朋友都问我，可不可以麻醉了以后送回原栖息地？对于我的认知，麻醉象群这个过程，并不象我们在电视、电影里看的那样简单，中间的难度极高！

上个月我们津巴布韦的同事刚帮6只非洲象搬了家，运输中采取了麻醉，这6只都是被人类抚养长大的孤儿象，年龄在3-5岁间，都未成年。尽管如此这次行动也准备了数月之久，经过多次流程规划和数次演练，现场的兽医团队和运输设备都不是短期内可以完成调配的。

津巴布韦大象孤儿院：6只孤儿象搬家

而我们的“断鼻家族”是15头野生象，其中还有3头和妈妈寸步不离的幼象，很难找到象群散开的机会让人们使用麻醉枪，而一次转移运输这么多大象工作量难以估量。

资料图：走在象群中间的小象们（摄影：郑璇）

而我更在意的是如果通过麻醉转移的方式，对于整个象群后续的生理和心理造成的影响会是什么？而这影响带来的变化会给生活在当地的居民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另外在最近的新闻和评论里面，我也见到了许多文字描述，谈到如何喜爱大象，大象如何可爱的内容，还有一些文字将大象“北上“的事情描述成为了“环境改善”等等。可以肯定，云南政府、林业保护部门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为云南省的环境保护、生物多样性保护投入极大，也确实对云南省内的生态环境有了极大的改善，但是这些和象群北上行为基本没有关系。

同时，大象也并非现在部分媒体和网络描述的那样，对于人类是一个可爱、温顺的动物。相反，对于人来说，亚洲象是一个充满危险的物种，亚洲象和我们人类在很多方面都很相近：都是以家族为单位生活、对于家族生活充满热爱、对于家族成员充满关心……，但这些并不能成为我们可以无限接近，或是围观亚洲象的借口，反而应该成为我们远离象群，不打扰，不惊吓的原因。

如前面说到的，正因为亚洲象有很多和我们相近的地方，那么回过头想一想，当你的家人或朋友身处危险之地，或是受到威胁的时候，你的反应会是如何？对于任何一种野生动物，本能的对于自我安全的防护和对幼崽的保护，都会做出超出我们认知的防护或反抗行为，如果考虑到这点，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亚洲象活动区域会出现的各类预警安全防范人员和警示标语了。

至于为什么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象群伤人的事件发生，这真的要感谢在众多没有出现在新闻画面里辛苦付出的工作人员了：24小时跟踪监测，及时发布预警信息，进村入户安全提示……我早些年参与过一些类似的工作了解其中的辛苦，他们的付出值得被尊重！

我想说的东西还很多，但这是一篇短文，无法将所有信息囊括，但希望能对正在“围观”的各位有个提醒：

大象固然可爱，

但请记住他们依旧充满野性和危险，

持足够的距离，

保持足够的尊重，

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