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护员之声

雪豹日志的第四个故事

主角是兔狲

WWF公益摄影师骆晓耘和他的团队自2020年起在四川省石渠县观察和拍摄雪豹。短短五年间，在一片几百平方公里的区域内，他跟踪一个雪豹家庭的成长与离散……它们惊心动魄的豹生，和食物链伙伴的生死牵绊。

在四月，雪豹日志的第四个故事主角是兔狲，这是场催人泪下的回忆。

偶遇雪豹的邻居兔狲

青藏高原上除了雪豹，还有许多奇妙的动物。兔狲、猞猁这样的中小型猫科动物难得一见，每次能拍到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我在石渠有幸多次观察过兔狲。其中一些家族的际遇可谓离奇。

2020年夏天，在经历了漫长的寻找和等待之后，我第一次在石渠拍到了雪豹卓玛的一家四口。海拔4000米野花盛放的草原上，卓玛带着三个即将成年的孩子悠然休憩的画面为我赢得了第一个年度野生生物摄影师大赛（Wildlife Photographer of Year）的奖项。

雪豹卓玛一家四口

7月，我再次来到石渠，此行没有找到雪豹的身影，但无意中在路边发现了一窝兔狲。兔狲妈妈带着3个幼崽，窝就在路边20米远的小石头坡上。石头上生着红色苔藓，周围的草地开满各种高山花卉，生境很美。

从此前在国内其他地区寻找雪豹的经验来看，如果一个地点的雪豹比较多，相应的其他中小型猫科动物就会比较少。我猜测这是动物之间维持种群平衡的一种方法。

然而这次，前后间隔不过20天左右，我们竟然在石渠又发现了兔狲！这是因为此地相对隔绝、不易迁徙？还是食物丰富，足够养活众多的捕猎者？就不得而知了。

2020年7月发现的一个兔狲妈妈和三只小兔狲

转眼来到2022年7月，我和助手泽仁邓珠、尼玛扎巴在距离路边100米左右的山坡上发现了一窝兔狲。这次是妈妈带着四个兔狲宝宝。一周后当我们再次观察，小兔狲只剩下3只。我们猜测其中一只可能夭折了。

2022年7月发现的兔狲妈妈和三只小崽，泽仁邓珠拍摄

兔狲家庭天降不幸

那天下午，一只雪豹出现在远处的山坡上。

它缓缓顺着山坡下来，走到兔狲窝左边的沟里。随后折向右方，来到兔狲窝上面的山包顶上。邓珠以为它要捕兔子，不料它突然冲向兔狲妈妈！妈妈慌不择路、逃进一块大石头下面的洞里。无奈洞口太大，雪豹把头也伸了进去。我们眼见着它的头摇摆几下，就咬着兔狲妈妈的脖子出来，拖到山坡上的石头堆里吃掉了。后来我们与北京大学研究大型食肉动物的李晟老师交流，他也认为雪豹捕食兔狲的现象实属罕见。

准备狩猎的拉姆

我们认识这只雪豹。她就是两年前我们拍到的雪豹一家四口中的一员。作为二代里唯一的雌性，她在兄弟离巢后依然在这一带活动，与母亲卓玛共享一片栖息地。

我为她取名为“拉姆”。拉姆的捕猎能力不强，因此常常在这片靠近路边的低矮山坡上捕食旱獭。不想这次它意外发现了和旱獭个头差不多大小的兔狲。

兔狲的巢穴基本固定，而防御能力比旱獭差很多，对拉姆而言是很好的捕猎对象。那只消失的幼崽也可能是被它吃掉的。

雪豹拉姆叼走了兔狲妈妈，泽仁邓珠拍摄

人类能救得了小兔狲么

邓珠和尼玛看到这幅场景很伤感，迫切地想救助失去妈妈的小兔狲们。我们首先否决了把兔狲幼崽送往动物园的想法，还是希望它们能生活在天然的栖息地里。但如果仍旧把它们留在原地，幼崽目前又没有捕食的能力。前后思量，他们决定每天去公路上捡被车撞死鼠兔，投喂到兔狲洞口前。这样既不会因为救助兔狲而伤害其他动物，又能保证它们的存活。

他们把作为营地的房车开到兔狲窝对面，日夜守候在那里。每日，邓珠放下鼠兔离开后，小兔狲就会出来把尸体叼进洞里吃掉。

就在他们认为这个方案可行时，又一只小崽不见了。是自己走掉？还是又被拉姆吃了？我们不得而知。邓珠和尼玛继续投喂剩下的两只小兔狲。

19天后，它们离开洞穴、不知所终。所有人都不知道它们能否独自活下来。

兔狲妈妈被捕猎后，邓珠试图投喂几只兔狲幼崽

它们，找到了新妈妈

又过了一个月。

8月22日，我们再次来到石渠。傍晚6点多，正当我们准备收工时，邓珠发现山坡上有一群不知为何物的小东西正往山下跑，卷起一阵尘土。起先我们以为是藏雪鸡，但邓珠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后说，是兔狲！一群兔狲！一数，竟有8只之多，一大七小！

七个等待妈妈的小兔狲

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兔狲？雌性兔狲有六个奶头，通常来说幼崽的个数不会超过妈妈奶头的个数。但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前些时候这里有两群兔狲，一大四小的那群就是上次我们观察到被拉姆捕食的一家子，现在还剩两只；另一群是一大五小，在山坡高处。

另外一窝一大五小的兔狲家庭，泽仁邓珠拍摄

而今天我们看到的这八只兔狲，我敢肯定是那一大五小的妈妈接纳了两只失去母亲的幼崽。

据我观察，其中两只的个头比其他的要大一些。这可能是因为两只兔狲遗孤比它们新妈妈亲生的5只早出生了15天左右。

兔狲妈妈和七只兔狲宝宝（包括两个养子）在一起

为什么兔狲妈妈会接纳两个不是亲生的小崽？

我猜测兔狲妈妈分辨不出亲生和非亲生的小崽。猫科动物绝大部分是独居，它们不需要具备识别同类个体的能力。甚至群居的狮子中，妈妈也有认不出自己幼崽的情况。乔治·夏勒在《塞伦盖蒂的狮子》这本书中谈到过这个现象。

至于兔狲妈妈到底是因为糊涂、还是处于同类的情感而接纳了这两个孤儿，对我们而言，只要它们能活下来就实在是一个惊喜！

一些背景

WWF长期关注雪豹的保护工作，在全球12个雪豹分布国中，WWF在其中8个设有办公室或项目。WWF在中国的雪豹项目于2016年落地，目前主要工作包括推动全国雪豹种群调查、为一线保护工作人员提供能力建设等。

作为全球最大的雪豹种群及其栖息地分布国，有60%的雪豹生活在我国西部地区，分布在新疆、内蒙古、青海、甘肃、四川、西藏的高山地区。由于雪豹活动的范围广、海拔高 ，调查难度很大，目前我们对这种动物的了解还非常有限，全球仅2%的雪豹栖息地经过科学调查，因此在很多地区都无法制定有针对性的保护措施。

摄影师骆晓耘的工作，给了我们一个近距离观察雪豹的窗口，去更好的认识这种充满魅力的猫科动物。

珍古德尔博士曾说：“唯有了解，我们才会关心；唯有关心，我们才会采取行动；唯有行动，生命才会有希望。”（Jane Goodall: Only if we understand, can we care. Only if we care, will we help. Only if we help, shall all be saved.)

WWF希望通过骆晓耘镜头下的雪豹，让更多人爱上这种大猫，加入保护它们的队伍。

关于骆晓耘

骆晓耘，十年前开始野生动物的摄影，2018年起专注拍摄青藏高原的动物们，尤其喜爱雪豹。他的坚持与专注为他赢得了年度野生生物摄影师大赛（Wildlife Photographer of Year, 2021年）、中国野生生物影像年赛（2021、2022）等奖项。2023年，骆晓耘签约成为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公益摄影师。

撰文/图片：骆晓耘

编辑：杨祎

审核：何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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