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护员之声

真是激情燃烧的季节

WWF公益摄影师骆晓耘和他的团队自2020年起在四川省石渠县观察和拍摄雪豹。短短五年间，在一片几百平方公里的区域内，他跟踪一个雪豹家庭的成长与离散。雪豹妈妈“卓玛”前后生育了三胎孩子，成功养育了9只雪豹成年。骆晓耘将之称为“卓玛王朝”。

进入三月，雪豹的繁殖季来了，这篇就讲雪豹妈妈卓玛在新男友和亲生女之间左右逢源的故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对于动物们来说，繁衍的任务比天大，女儿你就先受点委屈吧。

友情提示：今天的图片配文字，真是一场雪豹小电影，大家继续“来找茬”。

唉，我妈好像恋爱了

小雪豹“梅朵”这几天没妈管，像个猫嫌狗憎的7、8岁顽童。

她一会儿去山坡上撵一阵岩羊，一会儿又去惹一下牧民家的牦牛。更多时候我们看不到她的踪影，不知道跑哪里玩儿去了。不足一岁的梅朵本应当还是和母亲形影不离的年纪，但她的妈妈卓玛却从三天前意外地“谈起了恋爱”。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梅朵就成了现在野孩子的模样。

“盲流”梅朵

这事儿得从头说起。

雌性雪豹卓玛是石渠这一带当之无愧的兽中女王。我和助手“认识”她是2020年。在盛夏的高原草甸上，她带着三个即将成年的孩子怡然自得地生活。后来我们慢慢观察到三只小雪豹为两公一母，男孩子们相继离家，没有再回来过。只有女儿“拉姆”留在附近，时不时回到原来的领地“蹭饭”，和母亲共享食物。

2021年秋天我们再见到卓玛时，发现她身边带着第二胎生的独女。我的助手尼玛扎巴看见卓玛杀了羊，落到河边，吃了3天。

这时候幼崽还很小，咬不动岩羊的肌肉。但它努力咬下了一截岩羊的舌头吃掉。我给小雪豹取名“梅朵”，藏语中是“花儿”的意思。

卓玛带着梅朵首次露面  尼玛扎巴拍摄

你谁？能走远点么

2022年初春，我们再次前往石渠。此时梅朵已有约半岁大小，十分活泼。

她在山坡上玩土球，跳起来在空中翻腾，又滚落到山下的斜坡上；她学着妈妈的样子用脸去磨蹭突出的岩石，像是做领地标记，却没有喷射尿液；她还试图埋伏着，等妈妈靠近再冲出来，就像人类小孩的藏猫猫游戏。文献上说，猫科动物独生子女比较少见，2只或3只幼崽的情况比较多。二胎独生女梅朵只能一个人玩耍或硬拉着妈妈玩，而卓玛似乎没有这样的心情。

2月11日，一只公雪豹闯进她们的领地，试图向卓玛求爱。我们给他取名“达瓦”。

达瓦把头低到地面，又来回打滚，无论卓玛走到哪里它都跟着。但母豹无动于衷，只数次呼唤梅朵，似是要她跟紧自己。

当时我推测，正在育幼期间的卓玛不可能发情。

为了避免达瓦伤害梅朵，卓玛与它周旋几日后，择机离开并躲藏了起来。

公豹达瓦探头探脑，想向卓玛示爱

卓玛母女离开

而达瓦却没有死心。三个月后，他再次来到卓玛的地盘。

5月2日我们发现它们时，梅朵正在尽力驱赶这个“外来者”。她只身冲向达瓦，达瓦跳着避开，转头呲牙威胁梅朵。梅朵随即趴在地上，表现出害怕的样子。这时妈妈卓玛就介入了，她靠近达瓦，双方碰了一下头，达瓦立刻逃开了，似乎是有些惧怕卓玛。十几分钟后，母女往山上走去，达瓦又绕过来拦住它们。卓玛再次与达瓦碰头、磨蹭脸颊。然后达瓦转身上山，母女迟疑1分钟后跟了上去。

梅朵驱赶达瓦

卓玛主动靠近达瓦，梅朵只能在旁边看着

眼看快讨到媳妇，我就不走……

第二天，达瓦继续向卓玛展开求偶攻势。

让我意外的是，在这一过程中卓玛更多地表现出了主动，而不是我们通常认为的求偶行为中“雄性主动、雌性被动”的模式。卓玛时常主动靠近达瓦，但如果梅朵离对方太近，她又会跳出来驱赶。我们能看出她的两难：一方面她想要回应达瓦的求爱，也似乎有主动交配的意愿；但另一方面她又想保护和照顾女儿。

5月3日早上7点，卓玛终于妥协。我们观察她与达瓦在同一地方交配了3次，每次时间约15秒，中间停歇几分钟。一整个白天，它们每隔几小时交配数次。交配的间隙或睡觉、或卧下休憩，全天共交配15次。

卓玛发出交配信号

卓玛和达瓦交配

从5月3日到7日的五天时间里，卓玛与达瓦形影不离，基本保持和第一天同样的交配模式。卓玛在小范围内不断移动位置，达瓦紧紧跟随。

“蜜月”期，卓玛和达瓦形影不离

终于成功，打是亲骂是……爱么

我还注意到，整个过程并不总是温情脉脉，而是充满了张力和对峙。

卓玛时不时突然开始飞奔，达瓦就紧追其后。然后卓玛急停回头，张嘴呲牙，对达瓦吼叫，并挥舞一只前掌。达瓦也用同样的动作“回敬”她。但都是虚张声势，鲜有碰到对方。双方对峙几秒，一般是卓玛先做出屈服的姿势，侧脸着地，露出喉咙。此时达瓦就会马上做同样的动作，然后冲突结束。整个打斗都是仪式化的。

在交配的后几天，这样互动次数明显较前几天多。

这对新婚夫妇会突然打斗

然后又很快和解

从我们第一天清晨观察到雪豹交配，直到第五天上午最后一次交配后达瓦翻山离开，5天时间里，两只雪豹时刻不分离，没有进食，对附近的岩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

交配第二天，记录到卓玛带着达瓦，一起到结冰的地方喝了一次水。不排除它们在夜里还喝过水，但能肯定它们没有进食。

岩羊就在旁边， 但恋爱的豹子“有情饮水饱”

千山我独行？

孩子硬着头皮朝前走吧

在这样激烈而密集的交配时段里，卓玛当然没有精力顾及女儿梅朵。

其实几天来，梅朵都待在不远处，不敢靠母亲太近，又不敢走远。后面几天，卓玛虽然数次试图离开达瓦，回到梅朵身边。但每当它朝梅朵所在的方向走，达瓦就会冲到前面阻拦。

5月6日下午，大约是饿极了，我们发现梅朵从山坡上拖出一只岩羊的尸体。她用嘴叼着残尸，奋力往上方走，一次移动一两米的距离。

看起来尸体对它太重了——这是好事，说明尸体上可能还有肉。拖拽几次之后，梅朵把岩羊拖进一个土坑，看不见了。

到了晚上，梅朵来到桥头左边的山坡上，望向80米开外的母亲和那头讨嫌的公豹，以这样的姿势保持了30分钟以上，直到天黑尽了，我们看不见它的身影。

怯生生的梅朵只能远远地观望热恋中的母亲

此时的梅朵还不知道，母亲已经成功怀孕。而她将在3个月后，再次面临更长时间的、独自生活的挑战。

一些背景

WWF长期关注雪豹的保护工作，在全球12个雪豹分布国中，WWF在其中8个设有办公室或项目。WWF在中国的雪豹项目于2016年落地，目前主要工作包括推动全国雪豹种群调查、为一线保护工作人员提供能力建设等。

作为全球最大的雪豹种群及其栖息地分布国，有60%的雪豹生活在我国西部地区，分布在新疆、内蒙古、青海、甘肃、四川、西藏的高山地区。由于雪豹活动的范围广、海拔高 ，调查难度很大，目前我们对这种动物的了解还非常有限，全球仅2%的雪豹栖息地经过科学调查，因此在很多地区都无法制定有针对性的保护措施。

摄影师骆晓耘的工作，给了我们一个近距离观察雪豹的窗口，去更好的认识这种充满魅力的猫科动物。

珍古德尔博士曾说：“唯有了解，我们才会关心；唯有关心，我们才会采取行动；唯有行动，生命才会有希望。”（Jane Goodall: Only if we understand, can we care. Only if we care, will we help. Only if we help, shall all be saved.)

WWF希望通过骆晓耘镜头下的雪豹，让更多人爱上这种大猫，加入保护它们的队伍。

关于骆晓耘

骆晓耘，十年前开始野生动物的摄影，2018年起专注拍摄青藏高原的动物们，尤其喜爱雪豹。他的坚持与专注为他赢得了年度野生生物摄影师大赛（Wildlife Photographer of Year, 2021年）、中国野生生物影像年赛（2021、2022）等奖项。2023年，骆晓耘签约成为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公益摄影师。